盡管房門緊閉，孟思卿說話時還是盡量壓低了聲音，他著了點風寒，帶著點鼻音：“爸爸，您還是不要責問思恩了。”

被記者堵在民宿大廳裏問問題的季老板，是被風風火火趕回民宿的孟思卿解救的。

相對於季老扳小兒科的回避問題，孟思卿給季老扳實力演示了一番什麽叫“官方”。

孟思卿表示對一切不盡不實的消息保留訴訟的權利，同時表態，與其被不良媒體左右輿論，不如等安全事故的調查報告。

事已至此，孟家要蓋是蓋不住了，只能盡量坦白，孟思卿最切實的承諾只有一個――如果條件允許，事故調查過程中，允許媒體跟蹤報道。

至於記者一再要求要見的孟昭，孟思卿說：“家父身體抱恙，才來這山裏靜養，思恩因為這個也來了太妍山，公司的事情，暫時由我代理。”

只是記者容易打發，同樣看到新聞的孟昭卻不容易安撫。

孟昭眼神深沈，只望了孟思卿一眼，對孟思卿的懇求卻不予回應。

孟思卿有點急：“思恩是小孩子脾氣，新聞那麽說，爸爸要是再不信他，他一定難過得很。”

孟昭沈聲問：“別人問他一句他就難過的很，那躺在醫院裏的人都不知道難過嗎？”

“事故原因不是新聞說的那樣，爸爸，我從小帶著思恩長大，他只有那點任性的小聰明，只是不想讓試件按時交付，才找了操作手更改加熱溫度，他不會有害人之心……”

孟昭定定看著孟思卿：“我就是想不明白，他怎麽忽然這麽和你過不去？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

這一句話叫媒體面前都能神色自如的孟思卿臉色煞白，他頓了一下才說：“沒有……爸爸，孟家這一份家業本來就是思恩的，我……”

孟昭恨得戳了一下他的額頭：“這話不要再說了！思恩要是還這樣混賬，我叫他滾出孟家！”

孟思卿忙說：“這事真和思恩沒關系……”

孟昭站起身來：“思恩是你弟弟，難道就不是我兒子？這世上只有你信他？可他需要知道好歹，需要敲打，否則他遲早要闖下大禍！”

孟思卿不能再反駁，跟著孟昭站起身來，被孟昭指了一下定回了原位：“思恩這事你別插手，你再慣他，他這輩子就完了，你辦好你手頭的事，這次輿論洶洶，我不信是媒體自己的主意，咱們損失的，不能白損失！”

孟昭出去時帶上了門，一個套房被隔成兩半，門裏的孟思卿愁眉緊鎖，門外的孟思恩蜷在沙發上發呆。

自從出了安全事故，他本來單純執著的日子裏一下子就漲滿哀愁驚懼，像個充滿氣還灌進了熱水的氣球，太難捱了。

除了他爸聽說安全事故要打他時他的麻木之外，他逐漸活泛起來的神經經受了太多的刺激。

孟思卿帶他去醫院看望傷者，受傷的人慘不忍睹，傷者家屬的指責和眼淚更叫人難以承受，最最難受的，還是他看著孟思卿為這事焦頭爛額向人道歉的樣子。

從醫院回來之後他被孟思卿關進屋子打了一頓。

醫院的景象讓他太自責了，他毫無反抗地做好了挨打的準備，可是孟思卿跟個煞閻羅一樣，扒了他的褲子抽了他一頓皮帶，比起疼，這屈辱把他心裏的大火都要澆滅了。

更難接受的是，孟思卿這麽打他，是故意的。

大概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孟思卿告訴他這事故不是他那點小伎倆造成的後果，他才稍微好過一點。

可他為這挨打的方式生出的頹喪還沒有過去，就出了後來的新聞，他對生產的知識只知皮毛，面對後來新聞上的指責和孟思卿的解釋，他本能的選擇相信前者——孟思卿會維護他，但是新聞不會。

他讀的出新聞的意思，他甚至認同新聞裏暗指的違法，他唯一想得出的辦法是出面供認，賠償道歉，承擔罪責，可是又一時下不了這個決心，他難過地淚水要漫過胸口。

臉色陰沈的孟昭來到他跟前的時候孟思恩沒覺出危險，而是覺得心理一陣安定。

大概這種感覺叫有所依靠。

他之前橫沖直撞地像個被蜂蜇過的馬駒，這時候卻乖順了下來，孟昭只問了他一句，他已經全部招了，誠如孟思卿所說，他只是想這批試件出問題，延誤時機。

孟昭並不安慰他，不顧他垂下去的腦袋，對他進行靈魂拷問：“你知道這個合同對咱們的企業意味著什麽嗎？”

“撇開你哥，你知道上上下下為了能有這個機會付出了多少努力嗎？”

“你知道‘信譽’兩個字對一個企業來說有多重嗎？”

“你知道這件事之後咱們要費多少勁才能翻身嗎？”

“還有，我從小教你的，就是要先學會立身做人，背後使陰招這種做法，是我孟家的家風嗎？”

孟思恩的腦袋快要從地縫裏鉆進去，這些問題他一個也回答不出來，他忍著身後的痛彎腰坐在沙發上，手指頂在眼角堵著淚，但最後還是被問的淚水滂沱，呢喃著說：“我只是不想讓哥哥娶竇穎！”

他連以往那些詆毀竇穎的話都說不出一句來了。

孟昭看著他：“是你哥哥怎麽你了，還是竇穎怎麽你了？”

這一句話問得孟思恩豁地擡起了頭，可他也回答不了這個問題，只是揩幹了眼淚說：“爸爸，對不起。”

“那就是思卿……”孟昭說到一半，看著孟思恩這時候的神情，沒來由地心裏一陣恐慌，他這句話再沒能說下去。

孟家這事在網上依舊鬧得兇，到後來還有了傷者家屬的參與，孟家自身的言論似乎沈在了水底，不知孟家怎樣，季康成都在暗暗替他們著急。

好在他沒急夠一天，就在新聞上看到了下午出門去辦事的孟昭的圖片，這位老爺子就企業發生的安全事故做了一個簡短的說明會，與會的有市上相關部門下來徹查事故的調查團，主管安全事故的相關領導，以及若幹媒體。

孟昭的發言十分精簡，從技術和工藝角度分析了事故可能的各方面原因後表了個和他兒子一樣的態就沒廢話了。

至於被問及小兒子突然從學校回來，他的說法也和孟思卿一致――他身體不好，思恩是來探病。

被問及兩兄弟的關系，他說兄弟和睦，但家事不願多說。

這篇新聞下面的評論相對來說就不是那麽一邊倒了，一些相關行業的人士都對孟老的事故分析表示信服，十分給力地打臉了孟家事故是孟家兄弟為爭權，孟思恩暗中操作導致的這種言論。

不過這也容不得多麽樂觀，因為不久之後，無所不能的記者發現孟思卿有個叫竇穎的女朋友也是個新聞人物，采訪起了竇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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